李成蹊闭上眼，让自己的精神进入了“局外人”的状态，从而将所有的不适感全都从脑海里驱除了出去。
然后他低下头，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那些翻译与解读文稿上。
“‘祂’并没有名字，甚至是那些供奉着这尊神明的信徒们，也不知道它究竟来自何处，”李成蹊举起第一份文稿，简要复述着上面的内容，“但当人们在这里建立其第一座城市的时候，‘祂’似乎就早已经存在于此了。这里原本是一片美好的绿洲，是这片沙漠中最繁华的地方，无数的行商从远方而来，带来美酒、丝绸、香料和黄金，人们在这里畅怀欢歌，夜夜未央。”
李成蹊极快地阅读着之后的内容：“而最先受到‘祂’的召唤的，是一个古老的巫师，这片沙漠中数百年来最伟大的一位巫师。他曾为这片土地算命祈福——那是一个阴沉的日子，无数的乌鸦从西方飞来，就像一场黑色的暴风，它们在云层下盘旋，遮住了整座城市的天空。那巫师在城里最高的祭台上坐了三天三夜，直到第四天的早上，他才从长梦中醒来。于是，他向众人传达了来自‘祂’的言语。”
蓝小海举着电筒在安静的收藏室里扫视一圈后，又回到了李成蹊的身边，问道：“那名巫师说了什么？”
李成蹊缓缓说道：“‘祂’将降临于尘世之上，并赐予众生以永恒。”
蓝小海一怔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李成蹊仔细地确认了一下自己手中书页上的文字：“不知道，因为这就是第一份记录的最后一段。”
蓝小海说：“那再看看其他的。”
李成蹊拿起了另外的另一册文稿，在用远超常人的阅读速度飞速翻阅之后，然后说道：“嗯，接下来的这份文稿，似乎是到访城镇中的罗马文官的记录。他的文字一开始条理十分清晰，但又逐渐变得混乱起来，就像我们之前找到的那本无名工作人员日记中的内容一样。”
蓝小海皱了皱眉说道：“看起来，这是一种具有强烈传染性的精神污染。”
“我也这么觉得，”李成蹊接着说，“在罗马文官刚开始来到这座城镇的时候，被其壮阔的布局、华美的建筑以及神秘的文化给深深地震撼到了，但奇怪的是，这座辉煌而庞大的城镇中居民却少得可怜，并充斥着如同经历了某种浩劫般的荒凉与残破。接着，那名罗马官员出于自己的好奇心，深入地调查了这座城镇的秘密，而他也理所当然地发现了那名神与其使徒的存在。据这名文官所记载，从属于‘祂’的使徒们每个夜晚都会从无人知晓的彼岸彼岸世界降临人世，在使徒的引导下，整个城市的子民都得到了永恒的真谛。”
李成蹊在说的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。在看到之后的内容之后，他瞳孔蓦然地收缩了一下，但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，平静得可怕，如同深渊之上安静的水流，掩盖了下面汹涌的一切。
蓝小海应了一声：“然后呢？”
李成蹊轻声回答：“无名之神的信徒们追求永恒的方式，是一种特别的仪式——当他们被神所召唤之时，他们将会结伴跟随着使徒们前往彼岸的世界，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度归来。这种奇怪的仪式将会如同轮回一样在漫长的年月里不断地持续，直到在城里只剩下正好一千人的时候，才会暂时地结束。”
李成蹊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继续。
突如其来的沉默得有些压抑，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岩石。
蓝小海突然感到了难以置信。
李成蹊看了蓝小海一眼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：“你猜到后续发生的事情了吧？”
蓝小海无言良久，才回答说：“那尊‘邪神’，将人类圈养了起来，是么？”
李成蹊终于点了点头：“是的，就像你猜到的那样啊。那尊所谓的‘无名之神’像圈养牲畜一样蛊惑并饲养着这些生活在城中的人类，看着他们耕种、成长、成家、生子。没有人逃得出去，所有想要背叛或者逃离‘祂’的人都会被神的使徒们完好无损地带回来，使徒们不会杀死任何人，直到仪式到来的时候。每一个祭祀的轮回都是二十四年，每到旧的轮回结束的时候，使徒就会开始从黑夜里慢慢浮现，引导着早已疯狂的信徒们化为‘祂’的食粮，直到留下的人数精确地回到一千人。而这名留下记录的罗马官员，也最终没能抵抗来自‘祂’的腐蚀，心甘情愿地踏上了祭祀之旅。”
末了，李成蹊低声说道：“这就是这古老的‘无名之神’赐予自己子民的命运。”
……
蓝小海抬头，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高大而神圣的石雕，久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。
而李成蹊重新将手边的文稿整理好，然后说道：“这些文件应该是不久前被人刻意留在这里的。”
蓝小海没有回头，只是问道：“你觉得这是诱饵么？”
李成蹊摇了摇头，说：“这里可是被重重封锁的密室啊，怎么可能有人一早就预料到我们的到来？平时在这里出入的人只有‘妙仪堂’的工作人员，所以我感觉这更像是谁留下的一道求救信号。”
李成蹊举起手中的文稿，而在那文件的背面，有着鲜红的三个大字——“救救我”！
蓝小海皱起眉头问道：“这是谁的求救？”
李成蹊则是反问道：“说起来，你确认过‘妙仪堂’之前工作人员的名单么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？”
“我之前查到的‘妙仪堂’人员名单每年都有很多奇怪的变动，像是罗克一样突然消失或者离职的人并不在少数，其中不乏级别极高的主管级职员……原来如此，你是怀疑‘妙仪堂’中其实也是有部分内部人员了解这些真实情况的，但他们依然不慎沦为了那仪式的祭品。可那无名的‘邪神’拥有着污染思维、抹除记忆的异能，所以被害人只能通过文字才能向同僚呼救，”蓝小海抬了抬眉，然后冷漠地说道，“试图染超自然力量的凡人最后却被怪异所吞噬，这般引火烧身的可笑事情可并不罕见。”
李成蹊叹了口气：“可惜的是，直到那个人的存在永远消逝于黑暗之中，他的同僚们都没有发现他的离去。”
“他只是咎由自取罢了，因为这便是这个异常世界的残忍法则——所有人都只是未知的疯狂与危险之下的可怜虫豸，”蓝小海用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回答，“可也正因如此，我们才要竭尽全力地去苦苦挣扎，守护住属于‘人类’最后的理性与秩序。”
……
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绪，便是恐惧。
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情绪，则是对未知的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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